“多謝吳公子解圍。”掌櫃的連連道謝，不忘了瞄阿惹一眼，這個女人太沒眼力見兒，連句謝都不會說，白生了個好皮囊。

“沒事，你們要用什麽，慢慢挑吧。阿惹，噢不，清流娘子，一向可好。”吳公子本來走到門口，可忍不住，還是回頭問了一句。

“多謝吳公子掛記，一切都好。”阿惹勉強一笑，又是掉下一串淚。清溪本來瞧得雲裏霧裏的，聽到叫吳公子，也就恍然大悟了，這小妞子心思聰慧，扯著阿惹就要走。阿惹本還想多說兩句，也只得跟著她出來。走出很遠，再回頭時，吳公子還立在鋪子門前，望著她的背影，凝然不動。

“嫂子，我們回去吧，改天讓哥哥陪我們來。”清溪只怕惹事情，忙不疊地說道。阿惹當然不能說個不字，倒顯得心虛了。她們來時是搭了馬車，說好下午一起回去的，馬車就停在鎮口的倉庫，她們順路尋過去。

“哎呀，兩位小娘子，正要找你們，說好今天送來的貨沒到，不能裝車往回返，我們要等一天，你們要是急，就先找個車搭回去吧。”車夫遠遠就迎上來，這句話說得姑嫂二人都有些發懵。阿惹雖然有主意，可是生在漁村，能有多少見識，現在讓她拋頭露面去找車，倒為了難。二人在市集上問了半天，眼看著天將向晚，還是沒找到去漁村的馬車，現在硬要上路，走回去怕要天亮了。

阿惹無奈，帶著清溪找到了一家客棧。清溪雖然不願意，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，只好答應她住下來。客棧很小，只有幾間房，正好趕上大集，住得滿滿的，姑嫂二人沒有選擇，只能跟著夥計進了一樓把門的第一間。因為沒想到要留宿，二人也沒帶幹糧，她們家道也算殷實，不是挨得了餓的人。起先阿惹說要出去買些吃的，清溪只是不肯，待到天色晚了，二人腹中此起彼伏鬧起來，都躺不住了。

“我跟嫂子一起去吧。”清溪不放心。

“不用了，我出門買了就回來，你把門在裏面反鎖好就是了。”阿惹囑咐幾句，就出了門去。天色暗下來，行人匆匆，賣東西的也在收攤兒，她找最近的鋪子買了兩個胡餅，就往客棧方向走。

“阿惹，我在等你！”吳公子突然出現，阿惹嚇了一跳，其實她隱隱也覺得這些湊巧的事與吳公子有關，等他出現，就落實了。

“吳公子，不方便說話，我走了。”阿惹一低頭想從他的身邊過去。

“晚上出來找我，不然，你就回不去了。”吳公子這句話說得有點狠，阿惹想起她成親那日的事，相信了他。他這人說到做到的，其實，她又何嘗想回去？

清溪果然是小孩子心性，吃飽了翻個身就呼呼大睡。阿惹坐在床上，心裏如油煎的一般，看著門口半晌才一狠心，走了出來。

夥計已經在櫃臺後面睡著了，阿惹走得無聲無息，路過時不帶一絲風聲。

夜風很涼，吹得她全身在打哆嗦，她還放眼四下尋找，吳公子已經立在她的面前了，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，不容她問一句。

吳公子在旁邊的院子找了間房，帶著阿惹走進去，阿惹進到屋子裏，就嚶嚶哭起來。

“你不知，那時見到父親，不知阿娘說了什麽話，父親強烈反對你過門，把我關了兩個月。最後是我發瘋，一刀刺在胸前，阿爹才不得已放我出來的。”吳公子說著嘶啦一聲撕開衣襟，阿惹借著蠟光，看到一道淺淺淡淡的疤，足有一指長，可見當年的兇險。原本這些年，她在心裏恨著吳公子，恨他晚來兩個月毀了她的一生。可現在才知道，原來真不是吳公子的錯，是她的命啊。

阿惹摸著那道疤，把臉貼上去，任淚水橫流。吳公子把她緊緊擁在懷裏，阿惹癱軟下去。二人從糾纏中分開時，已是雞鳴五鼓。阿惹慌了神兒，扯過衣服就往身上套。

“阿惹，要不你跟我走吧。”吳公子戀戀不舍。

“可是，卓寶怎麽辦？”阿惹再怎麽狠也放不下孩子。吳公子的眼中黯然。

“給我時間，讓我想想。”阿惹不忍心了，扔下一句沖出院子。

夥計已經起來在打掃，見阿惹從外面進來，楞了一下。阿惹低頭小跑到房門外，用力一推，門紋絲沒動。阿惹心裏格登一下，難道是清溪把門給抵上了？

“清溪，開門，是我。”阿惹說著，輕輕在門上拍了兩下。

“你是誰？”阿惹叫了半天，聲音越來越大，裏面總算應了一聲。

“這孩子，開門，我是嫂子。”阿惹松了一口氣，又重重拍了兩下，夥計拿著條掃轉過來轉過去看熱鬧，阿惹白了他一眼。

“你還記得你是我嫂子？”清溪過來嘩啦一下抽出門栓把門打開，阿惹也不顧她堵在門口，急忙擠身進來。

“我晚上吃壞了肚子，出去上茅廁，收拾一下，準備回家吧。”阿惹支唔一下，開始收拾床上的東西，這理由是她早編好的。她的手剛拎起薄被，就停下來，被上有血跡。

“你這是，來事兒了？弄臟了呢。”阿惹不由得埋怨幾句，清溪也不小了，這種事不當心。

“沒有，是因為別的。”清溪站在一邊，也不幫忙，語氣冷得驚人。

“別的什麽？”阿惹進屋這半天，才敢跟清溪對一下眼神兒，這一看當時就傻了，清溪有眼睛是腫的，嘴角還有血跡。

“別的事，你出去後沒栓門，有個男人進來了……”清溪仔細把這句說完，阿惹驚得頭裏炸開了一般，人都恍惚了。

“男人進來了，怎麽了？”阿惹不用問，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，可是她不敢確定。

“你不是看到了，怎麽了？”清溪說著走到床邊，拎起薄被，用力向阿惹臉上一摔。阿惹被砸了一下，清醒許多，可是更加慌了神兒，這時清溪已經撲上來，揪著阿惹的頭發把她摔在地上，在她的身上一陣捶打，劈天蓋地的耳光扇下來。夥計聽聲音不對，過來瞧熱鬧，一看這樣嚇了一跳，又不敢上前來拉架，只顧擠眉弄眼招人過來瞧。

清溪騎在阿惹的身上，一頓打下來，把阿惹的桃花腮打得豬頭一般，這才怔怔站起身，向她狠狠盯一眼，轉身就往外跑。阿惹顧不上身上的疼，爬起來就追。出院子時，她恍惚看到吳公子也在人群中，可也顧不得他了。

姑嫂二人你追我趕，到了江邊。這一段是正經的碼頭，停著大商船的，吃水也深。清溪跑到碼頭上，也不收足，一頭沖了進去。這時已經有碼頭做活計的出工，見狀就要下手救人，沒等著出手，就聽撲嗵一聲，阿惹也跳進去了。

江水寒涼徹骨，阿惹跳進來就被激得發起抖來，再看清溪，揮臂向江心深處游去，阿惹心裏淒惶，可是的，守著水邊長大的女兒，想淹死那麽容易？只怕龍王也不收的。她只得游在後面，不敢放松。

那些船工本來想救人，見這兩個女人在水下的架勢，比他們的水性還要好，就只管看熱鬧了。

阿惹終是沒把清溪追回來。清溪是硬把自己給累死的，可阿惹不想死，雖然知道這岸上有千難萬難，可是有卓寶和吳公子，讓她怎麽舍得下？

阿惹被送回家時，清溪的屍體先一步已經到了。不用說，那夜在客棧發生了什麽事，漁村的人都已經知曉，被添油加醋傳得已不成樣子。饒是把真相說出來，已經夠驚駭世俗了，嫂子借帶小姑子買嫁妝的機會去鎮上私會情郎，害小姑被賊人入室汙辱，小姑羞憤自盡。阿惹進家門不及看卓寶一眼，就被清流擄著頭發從屋子裏一路拖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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